梦中种种,有悖常理,却蚀骨销魂地沁入骨髓,竟令人无法忘怀。
以至于他后来再去她那里,便是燃着香也无法入睡。睁着眼听她为他抚琴,听她黄莺般娇柔的声音与他细细低语,明明该静心的时候,他在那顶帐子围成的小天地里却是水深火热,欲望翻腾。
幸而帐子早放下,她看不到他欲念横生的丑态。还以为他睡着了,撤了香,自去外面歇息。
他被欲望折磨了半个晚上,夜里起身,到外面看她。隔着一道绣屏,此时若过去,此时若解开她的衣带,将她压在身下,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李固也确定,谢玉璋再不会拒绝他。
只是那样,她真的心甘情愿吗?真的欢喜愉悦吗?李固不能确定。
他吻着她的手。
他的心已经很硬,却唯独不敢伤她半分。于是趁着自己还能控制,披衣离去。
上元夜后,他终于走出了那段低落的情绪,但并不曾忘记那个诡谲靡艳的梦。她身前的一颗殷红朱砂痣,常在他眼前跳跃。
只后来再做的梦,都空洞缥缈,掌心没有逼近真实的触感,醒来更觉折磨人。
只愈想愈觉得诡异,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那些触感、味道都太逼真。可若说是真的,又朦胧,身不由己,梦游一般。
且李固还记得那天他们交谈了些什么——他终于是将当年抛弃她的负疚吐露了与她。李固隐约记得入睡前,她似乎是原谅他了。但这个话题自第二日起两个人都再没碰触过。
但哪怕如今她原谅了他。他当年所做的事也改变不了。
她怎么会如梦里那般待他。
这是不可能的。
只那夜的梦如春药灌入骨髓,时时折磨得李固气血翻腾。此时此刻,那颗嫣红的朱砂痣又在眼前晃动。
梦中怎会有这样的细节?
李固的脚步停下,转身望去。禀报的婢女并不是谢玉璋的侍女,看服色该是他放在园子里的人。
他又走回到她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是从宫里派出来的宫娥,知道去年年末时,宫里死了多少人,战战兢兢地答了。
皇帝点点头,道:“替朕做一件事。”
……
……
山是自家的山,泉是自家的泉。
温泉的水引到白玉池里,烟气氤氲。侍女们往水里洒下花瓣,香气浸入水中,久久不散。
侍女将托盘放入水中,轻轻一推,小船似的向谢玉璋漂过去。谢玉璋慵懒抬手,于盘上取得一盏桑落酒,酒中浸着梅子,入口冰凉,正缓了这泉水的热力。
婢女走进来的时候,谢玉璋的侍女自然拦她。
婢女道:“陛下来了,令我传话与公主。”便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谢玉璋的身边。
谢玉璋问:“经筵结束了?”
婢女道:“正是。”
谢玉璋问:“还顺利吗?”
婢女道:“奴婢不知。”
谢玉璋道:“也是,问你无用。他叫你传什么话?”
婢女抬起眼睛,望向那面如桃花,燕懒莺慵的公主,道:“陛下问殿下,明日可要想去游猎?”
谢玉璋失笑:“就这个?我当什么事呢。知道了,待会我自己跟他说吧。”
那公主肌肤莹润,身前酥雪似截肪,半露水面。婢女收回视线,恭敬应道:“是。”
老老实实退下,还能听到里面公主说:“泡够了,扶我起来吧,腿都软了,一点力气没有。”
婢女疾步离开,去了别处。
皇帝在那处等她,见她回来,他什么也不说,只看着她。
婢女跪下回话:“奴婢看到了。”
皇帝问:“有吗?”
婢女道:“有。”
皇帝问:“在何位置。”
婢女伸手在自己胸前比了一下:“此处。”
她说完,清晰地感觉到了皇帝身上气息的变化。皇帝杀人太多,令人害怕,婢女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许久,皇帝说:“下去。”
小婢女忙退下了。
谢玉璋坐在妆台前,侍女们正在给她重新绾头发。
皇帝忽然大步走进来,喝了一声:“都出去!”
皇帝的样子不太对,眼睛有点红,侍女们惊惧,纷纷退下。
谢玉璋站起来,诧异道:“怎么了?谁惹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