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姐,我听说你今日换男装去城门口瞧热闹了,可见着璟王不曾?我可听人家说,他文武双全,上马能打仗,还擅抚琴弄笙,人品俊雅,是真的吗?”
说话的是赵王的女儿康敏郡主,她今年刚刚十六,用手中的团扇柄戳了下同伴的手臂,满脸好奇。
“当然看着了,足足等了我将近一个时辰,要没瞧见这个人,我岂不是白去了?”
她八姐明河郡主有点得意:“确实是位儒将。我看着他坐在马背上进城们,乍一见那相貌就跟俊俏书生似的,但是离近了端详,就能感到璟王身上有种杀伐之气,他的眼睛又黑又亮,也不看人,也不笑……”
璟王不笑,其他女眷们倒是被明河郡主的形容逗的乐成了一团。
“哎呀,明河,我说宗室堂兄又不能嫁,你怎么看的那么仔细?”
明河郡主有点不好意思了,嗔道:“问也是你们,嫌我看的细也是你们。谁想嫁呀,就看看还不成了?明明是康敏你在议亲才对吧。”
康敏郡主顺口道:“嫁谁我都无所谓,反正夫君也管不了我。只要不是曲三郎和程大郎便成。”
她这里用的是宗族排行,指的正是曲长负和程绥。
这两位少年公子家世不凡,可惜一个传言病弱痴傻,另一个则是有目共睹的风流浪荡,适龄的未婚女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但不管怎样,私下议论便罢了,在这个场合说却是不妥。
更何况曲长负的母族是宋家,太师府武将出身,又一向对他爱护疼惜,上回有人嘲笑曲长负被宋家大郎听见,气的当街都动了手。
今日宋太师等人出城整顿接管璟王带回来的军队了,宫宴上宋家没人到场,但传出去也是麻烦。
康敏郡主说完之后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啊”了一声,连忙冲着不远处一位衣饰华贵的美妇道歉。
“庆昌郡主,十分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位庆昌郡主正是目前的丞相夫人,也是曲长负的那位对外宣扬他不堪的继母。
她听见康敏郡主的话,反而笑了笑,戏谑道:“我明白,说他痴傻倒也不至于,起码自己吃饭喝水还是会的。”
这话说的刻薄,丝毫不掩饰对于继子的厌恶,康敏郡主皱了皱眉,便不接话了。
正在这时,庭前隐隐传来一阵骚乱。
庆昌郡主的侍女匆匆而来,弯腰低头,在庆昌郡主耳边轻声道:“郡主,大少爷也来赴宴了!”
庆昌郡主一怔:“你说什么?”
她就没见曲长负出席过这种场合,再说这几日他不是已经重病不起了吗?
庆昌郡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此时,曲长负已经徐徐绕过一丛盛放正艳的宝珠山茶,进殿而来。
*
随着门口内侍通禀身份的声音传来,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几乎从不见外客的少年公子身上。
他穿了件浅蓝色的广袖长衫,襟袖衣摆上均以细细的银丝勾出大片白鹤云纹图样,随着步伐移动微微反光。
这一身未免太过素净了一些,但曲长负眉似远山,眼如秋水,直鼻削唇,因为足不出户,肤色更是极为白皙,如此而来,却显得飘然如月下仙人。
他竟然就是那个传言中“卧床不起,痴傻顽愚”的丞相长子?
竟比满殿王孙更加风流华美,比在座文士大夫更加清雅蕴藉。
曲长负上阶进殿来,衣袍下摆随他的步伐翻卷拂动,弹指间,惊艳无可回避。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像一个梦境,一抹光阴,像冬夜里,含雪的小窗背后透出来那一晕浅光,那么冰冷,又那么好看。
周围的议论喧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消失了,只余一片静默,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曲长负的身上。
一干赞叹的宾客中,唯独庆昌郡主的脸色最难看。
曲长负这幅样子出现,简直就是生生打她的脸面。
这个废物的病居然还能好转,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曲长负走到了庆昌郡主的席位前。
这对后母继子之间互相看着都不顺眼,但正面对上的机会不多。
庆昌郡主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心虚,正襟危坐,也不看曲长负,等着他见礼。
曲长负却并未招呼,修长手指执起桌上玉壶,为庆昌郡主斟了杯热茶,向她奉上:“郡主。”
庆昌郡主犹豫了一下,板着脸接过去了,心里盘算说两句场面话,找个台阶下。
曲长负收回手,慢悠悠地道:“搬弄是非,容易口舌生疮,您要多喝热水。”
他满脸戏谑,说罢之后,转身负手,从容而去。
庆昌郡主拿着那杯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气的将杯子重重往桌面上一顿。
她正待呵斥,身边却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声音:“曲公子真好看。”
刚才还语带嫌弃的康敏郡主用团扇遮住半张脸,眼睛亮晶晶的:“他没听见我方才的话罢?哎呀,真不好意思,原来他……他是这样一个人啊。”
曲长负未再关注其他人的反应,转身去往男宾席上,方跟着引路的小宦官走了两步,忽听门口一声唱喏传来:“太子殿下到——”
他尚未停步回身,便被一股大力握住了肩膀。
有个人在他身后哑声道:“等一下,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