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牛这一吃痛, 勃然大怒, 鼻腔嗤嗤地喷出热气,扭头把车往野地更深处拽去。
疯长的野草擦过人的手臂,叶片边缘锋利的锯齿直接划破了皮。飘萍阁杀手痛得手臂一缩,连忙纵身跃起, 退到了小道上。
看着老牛发狂的背影,以及自己脸上手上的擦伤,这个伪装成赶车汉子的飘萍阁杀手恨不得一掌毙了这头犯脾气的牛。
——只能想,不能做。
牛车在村外失踪一夜,能说是赶车的少年贪玩,或者牛走错了道拽不回来。
牛如果死了,那就是大事了。
百姓不得私自宰杀耕牛,所有牛都在官府有记录,牛死了要去衙门里报备,还有专门的小吏过来核实死因。无论病死、老死、摔死、意外重伤,都不例外。如果一头牛莫名其妙地死在野地里,官府必须要抓凶手。
有时死一个人,都没死一头牛的事大。
江湖人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可是作为藏匿行踪的杀手,怎能肆意妄为呢?
远处的孟戚看着连怒骂都不敢大声的飘萍阁杀手,觉得十分有趣。
看人倒霉,也是一种乐子。
倘若不是飘萍阁这群家伙,他不至于跟大夫分开,也不知道现在墨鲤跟那老和尚追上刀客没有。
想到此处,孟戚微微一哂。
那刀客武功虽好,但脑子死板,就算没有元智和尚做帮手,墨鲤也能不动声色地给刀客挖个坑叫他跌进去。
大夫就是这样聪敏灵睿!孟戚骄傲地想。
墨鲤肯定已经抓到了刀客。
同样,刀客必定也是死不开口。
——要揪住飘萍阁的尾巴,还得指望自己这边的结果。
嘴角边的弧度扩大了些,孟戚眼中满是笑意。
随着“砰”地一声,车轮卡在了石缝之中,干柴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牛拖不动车了,哼哧哼哧地原地转了两圈,埋头开始啃野地里的菽。
飘萍阁的杀手见此情形,知道赶车的伪装是彻底不成了,他烦躁地环视四周,趁着夜色飞速地换了个方向。
杀手拐过两道土坡后,毫无征兆地跳进一条干涸的水沟,匍匐着一动不动,注视着土坡拐角出防止有人跟踪。
孟戚自然不会上当。
接下来短短的一段路程,杀手接连变了三个方向,趴水沟钻草堆藏狐狸洞,蹲的地点是越来越刁钻,蹲的时候也越来越长。孟戚是又好气又好笑,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暴露,这个杀手也不知道真的有人跟踪自己。
可是不管有没有,人家硬是摆出一副这就是飘萍阁杀手的习惯,先蹲了再说。
警惕是够了,也确实有用。
(孟戚:毕竟风行阁跟其他江湖人没我这么高的武功、这样敏锐的目力、以及看透一切伎俩的头脑……)
一想到飘萍阁众多杀手在毫无危险的情况下不断重复着跳、钻、趴伏的动作,跟假想中的跟踪者对峙,不停地“斗智斗勇”的画面,孟戚就感到格外好笑。
这般会演能滚撑得起独角戏的好料子,合该上戏台子扛大旗!
眼瞅着杀手进了狐狸洞蹲着不出来,孟戚索性掉转头,飞快地把昏睡不醒的农家少年连同车跟牛一起送到了最近的村口。
虽然不知他是哪个村的,但总归是这十里八乡的人。说来这孩子也是倒霉,可能只是出门送车干柴,两三里路的距离,就倒霉地被劫持到了偏离人烟的小道上。
孟戚原本可以不理这事,大夏天的野外睡一夜也冻不坏。
不过看了看野地里乱跳乱蹿的黄鼠狼、狐狸以及蛇……咳,还是把人送回去吧。
这是将心比心,导致的于心不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孟戚溜达回来时,杀手已经从狐狸洞里钻出,换成二里路外的大树丫子。
居高临下,找的位置不错。
可惜在孟戚眼里破绽百出:粗枝丫旁的树叶被压平了、树上的鸟巢空了、之前被占窝的狐狸愤怒地在那株树下打转。
——还拖家带口。
大大小小一溜儿四只狐狸,蹲草窝的,试图爬树的,还有一只胡须白了的秃毛狐狸贼溜溜地跑到了孟戚附近。
老狐狸小心翼翼地观察孟戚,捕猎天赋跟狡猾的本性让老狐狸看出了那个毁掉自己洞穴的家伙是孟戚的猎物。
孟戚忽然转头对上秃毛老狐狸的眼睛,后者立刻哧溜一下跑得没影。
当飘萍阁杀手再次换位置躲藏时,秃狐狸忽然出现在孟戚前方,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跑跑停停,好像在引路。
“哈。”孟戚背着手踱步,动作不紧不慢。
作为龙脉,孟戚并不会对这种“优待”感到惊奇。他还知道秃狐狸同样在防着自己,否则其他三只狐狸怎么不见了,这种报复心极强,又自以为聪明的小家伙们,真是有趣极了。
龙脉喜欢有灵性的生物。
——狐狸就狐狸吧,反正现在自己是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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