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乌发如云,珍珠流光,黛眉樱口,凝脂似霜。

天水碧色的丝缎宫衣,银线暗绣的花样简单到几乎看不出,配上了一条缀满水晶珠的流苏臂扶,清丽绝尘,又精美无比,映衬着纪青盈的明艳姿容,愈发不可方物。

“走罢。”太子将纪青盈上下打量了两回,便向她伸了手。

纪青盈也看着太子穿着自己亲手给他换的天青团龙常服,腰间的玉带束得微有些宽松,而没有按着他惯常的习惯拉到全然紧绷,眼中也有微微的笑意,自然地伸手与太子相握。

跟在身后的谢允、德海公公、小苜蓿等人几乎是各自看了看,自觉地将跟随的距离又拉长了那么一点点。

而这个习惯,后来更被发扬光大,延续了很久很久。

当然,那是后话了。

眼前看着太子与纪青盈这样神仙眷侣一样并肩而行的昭华殿迎驾女官,脸上的赔笑几乎都僵到不能再僵——殿下你真是专程过来落井下石的么?

太子自然用行动给了明确的回应:是。

第52章 12.07

“殿下。”太子妃满面憔悴地躺在卧榻上,身上的素服自然是没来得及更换,额发有些散乱,似乎是被汗打湿的样子,双颊潮红而嘴唇苍白,连眼神都有些涣散,但看见太子与纪青盈并肩而来,还是有一丝惊疑震怒的神色飞快从眼中掠过。

“见过太子妃娘娘。”纪青盈微微屈膝一福。

“嗯。”太子妃的双手不自觉地合拢更紧,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神情变化,可也再没说出什么端庄和蔼的言语来。

“太子妃这是身体不适?”太子看了几眼太子妃的模样,便开口淡淡问道。

“太医说,臣妾有些血虚。”太子妃微微垂下眼帘,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楚楚之态,“也是臣妾自己逞强,想着殿下的身体,也挂念着殿下的声名……”

“那就不挂念宫规国法了么?”太子全然不在意太子妃的宛转作态,单刀直入地截口。

以这句话的严重程度而言,多少有些石破天惊的味道,太子妃并身边随侍的众人,甚至包括太子自己的随行众人与纪青盈在内,人人都望向太子——这个祖宗又要出什么大招?

“欺君之罪,傅琳琅,你可承担得起?”太子冷冷道。

欺君之罪,九族连坐,这个道理人人皆知。

而青宫储君则历来是一个颇有些微妙的地位,一方面,青宫储君与其他皇子完全不同,论身份为君不为臣,只在皇帝一人面前以臣自称,在其他的百官万民面前,都不只是一个尊贵的皇子,而是未来的皇帝,如今的顶顶顶头副总裁。

然而,历来青宫多悲剧,重华殿前路更难,无数前仆后继的悲剧太子都证明了,越早确立地位,越难坐上龙椅。中间这个漫长的过程里很有可能会出各种变故,毕竟太子只是太子,上头还有一个随时可以倾覆天地的皇帝在,所以连带下来的结果就是,欺瞒太子虽然也是大罪,但只是听着严重,往往实际处罚定性的时候都会以其人其过衡量处置。

“殿下此言何意?”太子妃忙挣扎着起身,荷意等人也快步上前相扶,“殿下是要搜查臣妾的昭华殿?还是觉得臣妾此刻的病……咳咳咳,”说没一半,就咳嗽起来,双颊愈发红了,原本就有些散乱的鬓发也更加狼狈。

纪青盈看着太子妃此刻全然不复惯常的端庄模样,不由心里摇了摇头。难怪傅贵妃会想要亲自到昭华殿莅临指导,太子妃虽然也是傅氏女,但与傅贵妃相比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之前她还以为只是因为太子太强大,气场智谋手腕魄力甚至连颜值都样样碾压,才会让太子妃一直无所作为。但是现在看来,太子妃傅琳琅的成长空间也未免太大了一点。

其实太子根本就没有甩出干货来,就是大帽子忽悠了一句,太子妃就炸毛了。沉不住气是一方面,这自己就主动引到了搜宫和装病是怎么个意思?——当然,这装病其实是有点过于明显了。

鬓发散乱、额角生汗、双颊潮红,这些都是病状没问题,也很逼真,然而从太子妃被抬回昭华殿,到太子从重华殿过来到现在几乎大半个时辰,那就是两个多小时了,这头发难道都不整理的吗?额角的汗不擦吗?

一个平素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年轻姑娘,就是在重华殿前晒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昏倒,严格地说最难受的地方应该是膝盖吧,要搞成一副虚弱颤抖,疑似流产的模样谁能信啊!

太子淡淡地看着太子妃,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俊彦脸孔上毫无神情变化,然而这样不动声色之间的威严与杀气,却让整个昭华殿之中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纪青盈站得离太子最近,只不过比较幸运的是稍微落后半步,所以理论上是在太子视线范围之外,相对还好一些,但也是有些想要低头。

太子妃在荷意等人的搀扶下正对太子,才是真正的如芒在背。

“殿下……咳咳……”又由身边的人拍了拍顺过气的太子妃勉强咬牙镇定了些,“殿下到底是何意?臣妾可满心都是为了殿下啊!”

“德海。”太子哼了一声。

纪青盈这才看见,上前几步、走向太子妃的德海公公手里捧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放了一大叠各样的纸张,看着很像供状。另外托盘里头还放了两三卷册子。

???

这不是她之前抄经用的册子么?

至于那些供状和纸张上的字也都眼熟的很……

“殿下……”太子妃似乎有些明白了,本能地朝纪青盈看过去,又惊又怒。

太子亲手将那托盘里的十几页散纸拿起来,在太子妃眼前晃了晃:“这是你昭华殿里内官和宫人的笔迹,傅琳琅,孤是不是小看你了,你身边卧虎藏龙啊?”

“哗”的一声轻响,太子将那一叠纸都直接扔在了太子妃脸上,纸张碰到太子妃面孔的幅度其实极小,大约只是有些感觉但完全不痛,可是太子妃满心的羞辱几乎是血灌瞳仁,只怕比直接正反手一百个耳光还要痛苦羞耻。

字纸散落满地,太子又冷声将话说的更清楚:“好个贤良端庄的太子妃,好个贤孝恭谨的傅家女,你就是在皇后娘娘与二殿下的祭礼抄经之事上,这样陷害东宫妃嫔、欺哄愚弄于孤的吗?你当孤是瞎子还是傻子,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说到最后两句,太子已是声色俱厉。

太子妃全身都在颤抖,而荷意等人更是惊惧万状,几乎都是手足酸软,索性便跪了下来。

太子妃并不想跪,可是也站不稳当,踉跄了两步,终于跌坐在地:“殿下……”

太子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语气转回平淡:“傅琳琅,论心机智谋,你比你姑姑差太远了。但也是因着如此,孤前两年才对你宽和些。不想你如今并没有变得更聪明,倒将你姑姑的那点子阴毒学尽了。莫要再口口声声以‘臣妾是为了殿下’云云的废话自欺欺人,孤与你从无夫妻情分,以后也不会有。”

言罢便转了身,吩咐德海公公:“太子妃傅氏在皇后与元舜太子祭祀之事中挟私欺君,不孝不忠,昭华殿即日禁足,不许参与之后祭祀。协理东宫内务,并祭祀之事,皆由侧妃梅氏暂领。傅氏陷害昭容纪氏一事,既已查实,将卷宗交宗景司,昭华殿代笔抄经、陷害纪氏之人,尽皆杖毙。”

“殿下。”因着太子转过身,纪青盈就重新回到他视线范围里了。飞快的四目相对了一瞬,纪青盈也不知道心里这时候是什么滋味,只是低低叫了一声。

只不过,此刻昭华殿内过于肃穆严峻,除了太子妃已经在震惊被悲愤之中落泪、还有应声领命的德海公公之外,几乎没有人发出其他声音,所以纪青盈这一句“低低”的“殿下”,其实人人都听得清楚。

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顿一顿,便直接向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