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内心油然爬起一阵恐慌,声音几乎颤抖,问道:“你们娘娘呢……”
“我在这儿。”
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谢令鸢急切地循声望过去,终于……
在一片焦炭旁,看到了一个非洲人。
林昭媛浑身焦黑,头发炸成波浪。
谢令鸢:“……”
要不是没有条件,她觉得应该给林宝诺拍个照,捅给娱乐狗仔,保证热搜第一,让林影后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你在做什么?”她几乎是有些生气,这气愤来源于方才的恐惧担忧。
林宝诺冲她一笑,露出了雪白的八颗牙齿——因为太黑了,所以牙变白了:“我在研究火药啊。你看那些穿越的,动不动发明什么火药、肥皂、玻璃、坦克、印刷术……我也可以试试,对大家也能有帮助啊。”
“……”谢令鸢一窒,竟被她噎住。良久这口气才顺了:“算了吧你,你化学考几分?我知道你也想尽力,其实你有这心意,对她们就是最大的鼓励。”
“不!不够!”林宝诺身残志坚道:“我不能放弃!我觉得还有希望!不要拦我!就快要成功了!”
谢令鸢:……我谢谢你了。
正想劝几句,却忽然感到星盘有震动,她一怔,【天机星君】亮了,状态居然提升到了“利”!
是白婉仪,她发生了什么?
谢令鸢想起前几日的并州战报,宣宁侯打退了西魏人,追去了大漠里,两日未归。
当前段时间京城兵变对峙,风雨欲来时;并州边塞,也经历了一场生死的涅槃。
第一百六十五章
并州自古以来是兵家险要之处, 虽然是北方军事重镇, 太平盛世因丝绸之路而富庶,然而到了国势衰微时,便逐年荒芜。
自惠帝以后, 这里的土地因常年征战早已荒废, 为了谋生, 有的人去当兵, 有的人则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去跑商。除了朔方、党郡几个大的郡城,附近的县镇和村落里,几乎一色的是老人妇孺。
白婉仪从破败失修的屋子里走出来时,一个妇人还跟在她身后,质朴的脸上是沟沟壑壑的皱纹:婉娘子, 谢谢你的药, 你是好心肠, 老天会保佑你的。
白婉仪笑了笑没回话。他们看到的太有限了,这些郡县绝大多数的人, 见过她恻隐的一面, 就将她想成了济世之人。兴许是过的太苦, 所面对的人心险恶永远是粗暴狰狞、将性命诉于刀尖, 所以总一厢情愿相信美好。
她走医的途中, 与这些民众熟了起来,便常听他们这样说。
——您是好人,我们这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你让她跟你学点手艺, 谋口饭吃吧……
这里穷苦的人家,女儿刚过十岁就早早嫁了。然而常年战乱,男丁渐少,出于无奈,她们只能找别的生计,下田做力气活。
时常遇到有人这样恳请,她从不拒绝。小时候失去亲人,她也一度有过潦倒难以为继的日子,边塞之地的困苦,哪怕只是幼年经历,也足以刻骨铭心。若不是有韦不宣施以援手,也没有她如今的走街串巷,摇铃行医。
所以,不知从何时起,她竟收了七八个女子,跟着她去军营驻地打下手,学习捡药和简单的医理包扎,管她们一口饭吃。
兵营里医药有限,她的医队帮了不少忙。后来安定伯在病榻上,吩咐地方的和济局,将她的医队整列入编,以女子之身领一份军饷。没仗打的时候,与和济局的大夫一道,向民众普及预防瘟疫的药理;边境和胡人发生小规模冲突,官兵受伤的时候,便又辗转各个驻地卫所。
遄行奔波,医队女子们却都前所未有的雀跃,对她们而言,能领一份军饷养活自己,不仅仅是衣食自足,更是得了与男子一般的尊重。这样扬眉吐气,是她们生平未有,甚至未曾敢想的。
由于边境民风彪悍,女子抛头露面从不是什么被人闲话的事,一时间,不少人兴起了让女儿到和济局谋份差事的念头。
她们淳朴的眼睛里闪动着光彩,如穷途逢生,对白婉仪说,谢谢娘子。
白婉仪淡淡一笑,觉得自己未必能当得起。
医队常在兵营里出入,有时也会见到有车夫赶着牛车,车里坐着几个穿高腰长裙、扑着廉价香粉的女人,明明是盛开的装扮,却是枯萎的木然。
盛放与凋零糅杂于一身,分外违和。而牛车无动于衷地驶入兵营,将她们送去几个偏僻的帐子。
在并州边境这种穷地方,女人们做活养家都忙不迭,哪有穿高腰裙子的,更不提扑香粉了。车上女子的衣着装扮虽然不华丽,甚至远不如长安城的平民女子,然而在并州这里,已经算是很花俏的。
白婉仪停住了给一个士官的包扎,目光跟随那牛车看去。若那些女人不是医队,能出入这种地方,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她听到旁边有士兵用荤话开着那些女子的玩笑,劣质的烧酒从每个人手中轮流递过,一人喝一口,驱散伤口带来的痛楚。
他们管牛车上的女子叫做,官妓。
所谓官妓,有的是官宦人家获罪后女眷被发落至此,也有的是良民富户因各种原因破产所致。像并州地处边塞,已经属于流放,多数是官家获罪的女眷充了官妓。这里的勾栏院比起中原,更是惨烈,招揽的客人也常是士兵,最粗野不堪的那种。
每当这种时候,她心中就涌动起一股悲戚的情愫。
她的人生起起伏伏,见过贫贱,见过极贵,也见过云端之上的人深深跌入泥淖,挣扎不出。因见过,所以无法视若无睹。
她做完手上事,站在那里长久出神。那处偏僻的帐子里有不小的动静,可隔得太远,她听不见,大概都被风声掠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不早了,那些女子面带憔悴之色,从帐子里蹒跚出来,衣服还是完好地穿在身上,却遮不住由内而外透出的灰败。
等她们上了牛车,即将启程的时候,白婉仪等在那里,拦住了她们。
驾牛车的车夫认识她,兵营大夫稀缺,附近无论是卫所还是村落,都见过她。兵营里读过几天书的副尉,还管她叫先生。
“白姑娘,您有什么事?”他态度称得上尊重,与对牛车上的官妓截然不同。
白婉仪的目光落在牛车里的女子们身上,她们没有看她,有的倚着车便倦极睡着了,有的人双目放空看四周,有的人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中丝丝缕缕的低郁,生而为人,却总是无时无刻体尝到无能为力之感。她从身上解下一个水壶,递了上前:“这是我自己泡的糖水,里面加了五味子几类药材,可以补身。”其实是方才借了厨房调制的,她们疲惫亏损,久而久之便会大病。
其他女子无动于衷。许是漠然了太久,于是挨在白婉仪手边比较近的女子转过眼珠,眸底凉凉地倒映出水壶的影子。然后伸手接过:“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