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2 / 2)

郦清悟不提自己的事,转又问道:“陛下,你知道九星的传说么?”

九星。

萧怀瑾听过,这于皇室并非秘密。

开国时萧昶命人占卜国运,有预言说晋过五世而亡,唯九星是变。萧权继位后,遂秘密派人寻找九星。但谁知道九星是什么?天上星象如常,世间也没有什么传说,寻觅多年未果,到了萧权临死前,便认为这是北燕故意惑乱中原的谣言,九星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毕竟哪个皇室愿意承认自己五代而亡,需要星君救世(这星君还找不到是什么人)的?

再到了惠帝时,宫廷斗争激烈,世家倾轧陷害,更是无暇理会什么九星传说。此后这一说法也逐渐淡了,除了皇室之人,外面的人所知寥寥。

被问起来,萧怀瑾点点头:“是有这样的传说,何太后讲过。”

至于何容琛是怎么知道的,大概是先帝无意中说的。

郦清悟是小时候听过这个传闻,那时他还在宫里众星捧月,夜里听星官讲的。“曾经我也以为是谣传,直到前年重阳,星象异变,天下大势亦趋改变,前景未卜。所以开国占卜并非虚言,九星已现世。”

“……”萧怀瑾惊愕地看着他,一霎的功夫,全身的血流骤速加快,手心都能感到血流涌动的麻痒感,他呆在那里,甚至忘记了摆出什么神情,脑海中一瞬间浮现联翩。

他的世界观早就被德妃死而复生血洗了一番,九星又是开国传说,信起来没有障碍。他想到了自己出宫,想到边境的战事,莫非……自己是……星君……

便听郦清悟道:“德妃是九星之首。”

萧怀瑾:“……”

他呆滞地转头去看谢令鸢,他的圣德妃娘娘。怎么也没想明白,传说中的变世之数,九星之首,竟然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妃子?!

可是郦清悟又断不至于骗自己。

谢令鸢见他愕然,只好提醒他:“陛下,那日的重阳宴后,臣妾死而复生,便是因此。”

萧怀瑾被她提醒,想起来当夜种种恐怖怪谈,丽正殿闹得鬼哭狼嚎,大殿瓦当都被扒开,为了烈日暴晒僵尸……竟然差点烧死了传说中的九星,他心情十分复杂。

他问:“那其他八星……”他已经开始准备要找人了。

“在您的后宫里,都已经齐全。”谢令鸢忍了忍,才没倾诉自己抱遍后宫不被理解的苦。

萧怀瑾:“……”继续呆滞。

郦清悟淡淡一笑,日后天下之势,将因九星而千变万化。偏偏他为了挽救那场生死之战,再不能以七政四余来观星。所以干脆将九星的事实告诉萧怀瑾,他嘱咐道:“九星如今在后宫,陛下请勿轻慢待她们。日后若有利害难抉,陛下可多听德妃之言。”

萧怀瑾脑子里轰轰的,一方面九星的事情还想问,一方面又听出郦清悟的辞别之意。正想问他打算去哪里,日后还可相见否,手中忽然塞了一个略有粗糙的硬物。

他低下头,见是个木雕的小人偶。

谢令鸢目光投过去,莫名觉得眼熟,她看了几眼,想起来几个月前在长留郦家,那个月朗星稀的夜里,他从花园的假山后找到花铲,从树下挖出的木匣子,那匣子里盛放了一只未刻完的木偶,盛放了他童年时的寄托和挂念。他将它重新打开,似乎这些时日又把它完工了。

虽然雕工还是那样一言难尽,但看得出是很用心的。

他将它放在萧怀瑾的手里:“以前想送给父亲,没来得及。”现在刻完了,送给萧怀瑾也是一样的。

他这个兄长,当年走得仓促,一场大火后销声匿迹,没来得及给萧怀瑾留下什么,也不敢留。

萧怀瑾看着手里的木雕,记忆里那个爱琢磨奇怪玩意儿的皇兄,终于在此刻重叠。这些年他留在深宫里,曾经独木难行,却在许多年后得了这份牵挂。

他忽然就眼前模糊了,忙低下头不肯抬起来,他总讨厌眼泪被人看见,除了白婉仪,谁也没见过他落泪。

而对面的人,目光忽然柔软了下来。

隔了太多年,仿佛有些生疏,郦清悟伸出手,迟疑着,慢慢地,似是跨越了什么,放到了萧怀瑾的头顶上,又过会儿,轻轻拍了拍。

又似回到了许多年前,他入梦去见萧怀瑾,在黑暗中轻轻唤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孩子。见萧怀瑾窘迫的模样,他体贴道:“我与九星另有话要嘱咐,可否请陛下行个方便。”

萧怀瑾如释重负,有点逃也似的离开,躲进了船舱里。陆岩在远处,不知道自家主子差点泪洒长河,只见他避嫌一样放任自己的妃子和外男相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陛下,你还真是……坦荡啊!

萧怀瑾并没往这一层想,他知道二皇兄和德妃的交情颇深,这交情似乎是因德妃被贬出宫后,他护送她们一路来边关而达成,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满或恼怒——况且自己又不喜欢德妃,只是信任和敬重。

如今又得知了德妃是九星之首,注定是要影响天道的,更不该用男女大防来要求她了。

等陆岩也滚了,船板上只剩了两个人。

两岸一排排倒影而过,是早春抽芽的树;偶尔随风一拂,零散的桃花落入水中。

有的飘到了船上,郦清悟伸出手,白皙的掌心落入了几枚,缀得点点红。

连着两年早冬,于是今年春天见早见暖,桃花难得这时节开。

“之后的打算,是要去北燕么?”谢令鸢猜测,少司命与睿王爷频繁生乱,北燕国师一早盯准了九星,迟早是祸患。

郦清悟看她一眼,点头,忽然笑一下:“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倒要恭喜你,回长安后册封凤位,荣宠无限——”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谢令鸢嗤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郦清悟顿了一下,声音柔和:“所以,不想当皇后?”

这不废话么,谢令鸢不明白他那么干脆利落的人,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着问半天是不是嫌时间太多。

“我只想……”

谢令鸢踌躇着措辞:“你知道么,其实我……是这段时日,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被我忘记过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