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仪行刺失败伏诛。德妃受罚,被驱逐出宫的旨意,也传遍了六宫。
宫里的圣旨总是很快的,宫门处已经有车,在等着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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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瑾回到了紫宸殿,这个在他父皇死后,他居住了十年的地方。
他以前十分不喜这里,可如今这种不喜都显得无理取闹。哪怕殿外值守宫人听说了今天仙居殿发生的大事,猜测皇帝陛下肯定怒到了极致,有些手脚发软的,他一眼望过去,也没有嫌他们什么。
回宫一路上,韦无默讽刺的话都还历历在耳。
“这个国家,有你没你都一样。”
人只有在听到真话的时候才恼羞成怒。可他当时连恼羞成怒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细细想来,是这样啊。
柳贤妃欠了那么多人一份交代,从丧子的何太后到青灯古佛的孙太嫔,从兰溪派郦氏沈氏到满门腰斩的韦氏,也许还牵连了有其他人,真相只浮出水面一角,就已然是这么可怕了。
他母妃已经无法给欠下的人们一个公道,那就应该母债子偿。
倘若他是一个明君,他可以用四海升平来还债。可笑的是,国家却在他手上内忧外患,他做皇帝也偿还不了。
也许他在这个皇位上一天,母妃欠下的债就越深重,不仅仅是欠韦家郦家,最后还会欠天下。
多可悲啊,他连还债都还不起。
他从小恨太后,总故意跟她对着干,迟迟未有成长。太后却还是没有愧对先帝的托付,有她在,龙椅上不管换了谁,她都不会让国家乱了套。
这样明事理顾大局的人,难怪父皇曾经那样倚重。
萧怀瑾提起笔,这个时候他的手已经不抖了,心也沉了下来,所有的思绪、意志都前所未有的清晰且强烈。他开始一笔一划地落墨——
他不想欠债了,他要去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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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走进紫宸殿后,苏祈恩没有跟进去,一直守在殿外。
苏祈恩向来是体察圣意,知道皇帝这段时日连番遭受打击,内心本来就有些病态,这时候不宜再杵在皇帝面前,遂吩咐所有人都出来。
此刻他站在殿外,遥遥看到将作监的人端着各种金银器物走近,阳光下熠熠生辉。苏祈恩派人拦了他们,撩开衣摆,亲自走下殿阶去问。
那将作监的主事看到是苏大公公,脸上忙挂了谄媚的笑,躬身道:“小的方才派人向您报一声,陛下先前吩咐将作监做的宫灯器物等,已经成了,给陛下送来过目,就拿去摆上。”
苏祈恩微微蹙眉,将作监是在宫外,消息没有宫内来的快,还不知道皇帝今天已然是天翻地覆。这时候要是凑上前,吃一鼻子灰是不免的。
他的目光扫过将作监抬来的各类器物。阳光下,湖碧色的翡翠宫灯映出温润清透的光彩,美得令人眼前一亮——这是临淄王年后进献的翡翠所造,那一大块翡翠原石已经是美极,萧怀瑾吩咐用原石打两盏宫灯,余料用来做副簪子。
如今,那副镶嵌着红宝石的簪子,也躺在黄绸上,红与绿相间,阳光下色泽交织,美不胜收,纵使传世百余年,亦不掩其光彩之二三分。
他曾经问过皇帝,簪子是给谁做的。
如今想来,没什么好问的了。人都已经不在了,这簪子送到皇帝眼前,是添堵的吗?
“先送去偏殿搁着吧,陛下心情差着呢。待之后杂家替你们说一声。”将作监连连称是,苏祈恩想了想,又道:“等等,那簪子,交给我吧。”
将作监不明所以,这簪子可是宝贝,苏大公公莫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贪了?
苏祈恩伸手,将那支簪子拿下,红绿光泽在他白皙的手里格外好看。他轻轻一笑,笑容里说不出的意味:“那娘娘已经不在了。”
将作监的人傻眼,不明白短短两个月,后宫里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变故,他怎么没听说?
苏祈恩转头询问一旁的小黄门:“人呢?已经送出去了么?”
人当然指的就是尸体了。
“刚清理了头脸……”小黄门支支吾吾,仙居殿主位落下这样的罪,身边跟随伺候的曲衷等人,也都获罪了,他们趁机搜刮些油水,这就耽误了把人送出去。
苏祈恩将簪子递给他:“一起葬了,别的杂家当睁只眼闭只眼,这事你们敢动手脚,杂家把你们送去宫正司剥皮!”
那小黄门打了个冷颤,知道苏祈恩这话不是平白恐吓,诺诺称是。
他是真的把不听话的人送去过宫正司的——那时候韦女官尚未兼管,原来的宫正司听苏祈恩的吩咐,把那活人的头盖骨活生生打开,用脑浆点了灯,惨叫声声彻寰宇……
“是、是,小的不敢!”他接过簪子,手脚发软地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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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时的黎明,天光将至,东方初绽红霞。
宫门打开,一辆马车行驶在宫道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叩击着青石路面,往宫门外行去。
谢令鸢坐在马车里,忽然,马车停下,画裳撩开了帘子:“娘娘……”
谢令鸢望出去,这一眼讶然。
道路前方的旁侧,宋静慈几人正等在那里。还有几个妃嫔,身形隐在花丛后,有些惴惴的。
谢令鸢被画裳扶着,下了马车,尹婕妤走上前,笑了笑,行了一礼:“我们姊妹来送送你。此行山高路远,望一路平安。”
刘婕妤方婕妤等人也附声:“抱朴堂是皇家道院,娘娘不必忧心的。”
“那里离长安不算远,日后总会回来的……”
在一片安慰声中,宋静慈走上前。她没有说话,灵慧的双眸却已经告诉了谢令鸢——祸兮福依,望君珍重。她将一个荷包放在谢令鸢手里:“此乃钱昭仪所赠,收下了吧。”
谢令鸢接过,里面似乎是银锭,不禁惊讶——钱昭仪也舍得这般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