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听此,松了一口气,然而沈存剑的下一句,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沈存剑道:“我之所以说她有今日光景,是地位使然,自然有我的原因。”
“镇远侯死后,大夏对战北狄败仗居多,其原因是军中群龙无首,各方将领各自为战,兵力分散,自然被北狄逐个击破。长公主逼宫行谋逆之举,一时间声名鹤起。长公主来到军中,此时军中将领因败仗之事心有戚戚,又见长公主杀伐果断,为保小命,只能对长公主马首是瞻。”
“长公主重振军风,又有雍州诸城和北地各处天险相合,自然不难将北狄拦于关外。”
沈存剑轻啜一口茶,慢慢说着话。
垂眸抿茶间,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六皇子,六皇子原本微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眼底的疑惑散了不少。
沈存剑放下了茶杯。
六皇子茅塞顿开,道:“先生的意思是,在统帅诸军之时,长公主的地位,远比她的能力要重要的多?”
“不错。”
沈存剑颔首,继续道:“故而死上一个长公主,自然算不得什么。”
“长公主死后,我们只需派上一个威慑六军的人物镇守边关即可。北狄多是骑兵,并不善于攻城,我们配合城池天险,坚守不出,北狄粮草耗尽,只能退兵。”
听到这,六皇子眉头微蹙,犹豫道:“可,一直守城,终归不是法子。”
长公主与李夜城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重振大夏天威,若是长公主死了,必然又回到以前北狄肆意欺凌边关百姓的困局。
沈存剑笑了笑,道:“陛下,待中原九州安定之后,殿下可亲征北狄。”
六皇子手指微紧,攥了攥衣袖,面色微尬,小声道:“先生,我并不精于骑射。”
世人都道他的五哥身体弱,但他的身体比他五哥弱多了,只是父皇嫌弃他生得太女气,他不得父皇宠爱,父皇眼中没有他,旁人更是瞧不见他,自然也不知道宫中有一个更加体弱多病的皇子。
只知道,天子的第六子年幼懦弱,甚少在人前走动。
六皇子眸中闪过一抹不甘。
同是天家皇子,三哥可以仗着太后宠爱肆意妄为,四哥与阿彦定亲,尊为太子,五哥有父皇的怜惜,七弟有母妃的庇佑,八弟更是父皇的心尖尖,唯有他,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没有。
大夏民风尚武,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无不练习骑射,而他贵为天家皇子,身边却连一个像样的骑射师父都没有。
上苍待他,不公至此。
六皇子闭眼又睁开,眼角微微泛着红,看向面前倜傥风流的沈存剑,诚恳道:“还望先生教我。”
没有人天生就该在深渊之中苟延残喘一辈子。
那些上天不愿意给他的东西,他便用自己的双手,一个个全部拿回来。
长公主由不受宠备受打压的三公主,变成威震天下的长公主的事迹告诉他,出生卑微,不代表一世卑微。
沈存剑眉梢轻挑,目光敏锐,扫过六皇子脸颊,颔首道:“自然。”
“多谢先生。”
六皇子起身,给沈存剑面前的杯子斟满茶,想了想,又问道:“长公主既死,阿彦与我其他皇兄如何处置?”
他虽有争权之心,可若是能兵不刃血继位,谁又愿双手满是杀孽?
沈存剑眸光轻闪,道:“殿下难道忘了李承璋的前车之鉴?”
六皇子呼吸一紧,原本温和的眸光沉了沉。
李承璋是他们兄弟中离皇位最近的人。
李承璋曾有两次机会,一次是钧山之上,崔莘海兵变逼宫之际,李承璋与吴皇后心软,不愿背上弑君夺位的骂名,好言相劝李泓写退位诏书,结果被李泓拖延到程彦带兵而来,崔莘海引剑身亡。
第二次,是李承璋亲自带兵冲开皇城大门。
这一次,他倒是心狠了,准备行弑君之举,可却还是出现了纰漏——不曾对程彦赶尽杀绝,导致程彦绝地反击,自己落了个被弩/箭穿胸而过的下场。
关于李承璋的往事涌上心头,六皇子咬了咬唇。
他才不是四哥。
四哥自幼被父皇视为接班人,哪怕父皇面上不显,可心中却是极看重四哥,四哥纵然做出逼宫之举,可只要皇位落在四哥身上,在父皇眼里,四哥依旧是合格的接班人。
四哥有资本,失误一次也无妨,可他却什么都没有,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他不能学四哥。
六皇子慢慢抬眉,看向沈存剑,声音微哑道:“一切皆听先生的安排。”
沈存剑面上的笑意终于爬上了眼底,轻笑着说道:“必不负殿下所托。”
暮春三月,阳光虽暖,可寒风依旧冷冽。
枝头上笑闹着的桃李峥嵘,经风一吹,斩落成泥。
..........
皇城,长信宫。
自与李斯年因崔元锐的事情发生争执后,程彦已好几日不曾回宁王府,只在长信宫陪着丁太后与许裳。
丁太后以为程彦担心许裳伤势,这才留宿长信宫,故而心中不曾多想,每日与程彦说笑。
但丁太后不曾发觉程彦的异样,不代表许裳察觉不了。
这日程彦与李承瑾商议完了奏折,前来看许裳,刚刚在许裳塌边坐定,便听许裳温声道:“阿彦,你可是为我的事情与斯年闹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