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江春入旧年 老胡十八 3498 字 1个月前

因着是高原地貌,岩层硬度不够,故本地盖房子都兴将地基打得深些,若是有条件的县里人家,还会盖出地下室来。

江家本无意掘个地下室的,只堂伯江顺说起东昌府有户人家遭了贼,多亏那监生老爷将家财全藏进了地下室,那贼子是北方来的,只道南方人都不兴修地窖呢,自此躲过一劫……老两口听得蠢~蠢~欲~动,毕竟这大宋朝也没安稳几年的,江家当年就是为了避乱才躲到这金江来的……老两口当天夜里一合计,咬咬牙还是决定多修一层地窖来。

待天色亮开,众村人三三两两的也就来了。

江顺与江老伯等人先围着前院比量一圈,用麻线沾了石灰作出几条醒目的白线来。规划好起土之处,将石灰线两端拴两根木桩上,两头绷紧插~进土里,总共四根石灰线就围圈出一个面积百多平的矩形来——这就是地基位置了。

确定好了地基位置,王氏搬出那日用的香炉,同样的插上三柱清香。江老大捉来早就备好的大公鸡,因这一年是龙年,正赶上江老伯的本命,故他不能动刀子见红,这杀祀鸡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大儿头上来。

只见他在二叔的协助下,将鸡放出满满一碗的鸡血来,那公鸡挣扎了几下也就歇下来了。小江春有些不敢看,但一想到待会儿有香喷喷的鸡肉吃,这种不忍又被口水压下去些了,只余微弱的罪恶感在心间徘徊。

不等徘徊好久,王氏就着鸡身尚有余温,拔下了鸡冠下的一撮毛来,用鸡血粘在那盛满鸡血的碗边上,跪下~身子,对着大门磕了三个响头,嘴里依然是念得“诸神保佑”那一套。

高氏忙提来一壶烧得滚烫的开水,直接将开水淋在鸡身上。只见开水所到之处,鸡毛就犹如沾水的头发一样,瞬间坍塌下来紧贴肉皮,待开水浇遍周身了,妯娌三人就蹲下来开始拔鸡毛。

被水烫过的鸡毛一揪即掉,倒是省事儿,一刻钟不到就打理干净了。处理鸡内脏那些则是灶上人的活计了,此处略过不提。

待祀鸡一杀,敬过了土地爷爷,男人们就有锄头的拿锄头,有凿子的用凿子,抡圆了胳膊开挖起来。因着时辰尚早,天气凉快,做起活来倒也不费力。

女人们则是拿来铲子和簸箕,将他们挖出的泥土一箩一箩的运送出去,要么堆后院菜园边上,要么倒竹篱笆跟角。

小江春看完最具民俗特色的环节,剩下的就觉索然无味了。只王氏与高氏婆媳二人要上灶造午食,她就当起了给各叔伯婶娘端茶送水的活计来,人小小一个,扎着黄绒绒的小揪揪,走得快了还颠得一翘一翘的,倒颇有两分趣味。

待日头慢慢出来,画好的地上也渐渐挖出个三四十公分深的坑来,江老伯叫上三儿与江顺,揣上银钱就往镇上去了。

这几日恰逢秋收完毕,家里粮食摆不下,有那么些手中没几个钱的人家,就会人背马驼牛车运的,将粮食卖些出去换几文现钱。江家瞅准了这空子,甩着空手去县里,先定好了青砖,待见着有卖了粮食,空着的牛车和骡马,随便给几文钱就给运到了江家来,门前自有壮劳力去将青砖搬进来,既省时省力还省钱。

因着手里有钱,在这一辈子的大事上,老两口也不再含糊,挑的青砖俱是两尺长的,颜色烧得青黑,放地上沉甸甸地堆了几座小山,王麻利等村人看得啧啧称奇,有那妇人还恨不得犯了红眼病。

就连平日最会装穷叫苦的王氏,亦是挺了挺胸膛的。

若是放在现代,青砖也倒无甚稀罕的,不止有青砖,还有硬度更大的红砖呢。只在古代,冶炼技术有限,砖窑内通气设计和冷却工艺的不足,自然风干的红砖烧不出来,人工浇水冷却的青砖倒成了稀罕物。

故她有些疑惑,当日第一次进县城时,自己所见的以为是“红砖垒的城墙”,怕是不准确的吧……

见着了青砖,众人的干劲似乎是更足了,赶在午食前就挖出半丈深的坑来。

有小江春帮着奶奶剥蒜切姜的,高氏又有谷收造饭的经验,才将个把时辰,一大锅闷得喷香利骨的鸡肉,一大盆韭菜炒鹅蛋,满满一锅青辣椒炒肉,并一大盆丝瓜豆腐汤也就上桌了。

众大人洗过脸手,围坐成两桌,就吃将开来。四个小儿自是挤不下的,王氏早在灶房里给他们留了菜。

待众人吃得满嘴流油,腆着肚子打了小半个时辰的瞌睡,下午的活儿又开始了。

因是就着上午的坑继续挖,下午就快多了,众人配合着,在天黑前将地基坑挖到了一丈深。江顺还教着大伯撒了厚厚一层石灰在坑底,防着夜间地底下暗河出~水。

古人的智慧,江春不得不佩服!

吃过晚食,众人各回了各家,江家大人却仍有得忙。因地基位已挖出来了,今晚晾过一夜不出~水的话,明日就要开始打地基砌砖了,而砌砖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就是粘合剂。

这要放在现代,也是小事一桩,随处可见的“水泥”就是最好的建筑粘合剂。可惜,这是一个没有成熟硅酸盐的时代。

但古人的智慧再一次令江春折服。

只见江家父子四人,有的撒石灰,有的铲沙子,再配上黏土,按照一定比例,几人合力搅拌小半个时辰,一堆稠糊糊的类似于“水泥浆”“混凝土”的东西就成型了。

而且这样的原始“水泥浆”还具有凝结慢、固化快的优点。到了第二日清晨,几人检查了地基坑里果然没渗水之后,这些黏浆还是湿~润的。

因江顺在这种活计上是师傅级的熟手了,在他指挥下,众人一层青砖一层黏浆的垒上去,光第二日一天就把地下室砌了三分之一了。

王氏对江顺感激不尽,晚间硬是将他闺女儿子叫来吃饭。

才病了一场的安哥儿,因着家里不愁吃喝的,没用几日就调养过来了,上蹿下跳又是一头小牛犊子了。

倒是冬梅,往日好生利索的一个女娃儿,今日却只是进门时抬头喊了人,就连吃饭都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小江春尚且还自顾不暇呢,只随意问了她一声,见她紧~咬着唇不吭一声,自也是丢开去了。

接下来几日,各家还工还得差不多的,自家亦是一屁~股活计丢不开的,告辞了一声,也就各自忙去了。只余江家几兄弟,自己慢慢地一日日地盖,花了三四日功夫才把地下室砌起来。

因江家往年就备好了木板,虽不是什么好木头,但桉树、松树这些木头用来作地板也是绰绰有余了。待地下室四面墙壁和一扇门的形状砌出来,留出了一个往地上来的楼梯口,横向各担上木头作梁,再依着大梁走向,将木板平铺上去,剩下的就简单了。

只用和出的泥浆糊满木板,依次用锤锤紧实,待晾晒得差不多了,铺上专门买回的薄片青石板,地板就成型了。

待地板稳固了,又就着地板在上头砌出几堵隔断墙来,将地面一层分成了七个房间。每间能放下一张床并柜子等物,倒也不至于太狭窄。因着窗户留得大,采光充分,看起来倒是比老屋明亮宽敞多了。

接下来一个多月,江家日日不歇,众人只埋头砌砖,陆陆续续垒上了两层。还在墙外头面对大门的方向架出一架木楼梯来,喜得几个小儿整日间爬上爬下,又跑又跳,可怜王氏心疼得恨不得照着他们屁~股来两巴掌……到得冬月三十这一日,开始预备屋顶的上梁。

一大早王氏就提着两斤香油往梅子箐去了,又请黑牛道人算了个吉日,定在腊月初八,即腊八这一日上梁盖瓦。

因着自家早就备好了乡间难得的好木头作横梁,到得上梁这一日,村人又来了十几个,并着村长,王家箐原生大姓王家的族长众老几人,江家不止宰杀了三只大公鸡,还往县里买了半扇猪来。

杀了公鸡,祭过神佛后,十几个壮劳力合力将横梁架到墙顶上,王氏将从老道那儿求来的“镇破势旺孙建宅神符”沾了鸡血贴到大梁两端。

上好梁,就到小娃娃们最期待的环节了——撒铜钱。

虽说“撒铜钱”,却不是真正的撒钱。村人没这条件,但为图个好兆头,都兴将几十个铜板儿分别包到糖包子里,将包子做得小鸡子(鸡蛋)大,上梁那日从上往下撒,谁捡到就归谁。有那捡到钱的,虽只一文两文的,那也是够买个饼了;就算没捡到包了钱的,那也是个甜香的红糖包子不是?

王氏使大儿爬到了横梁上,梁下二楼地板上,已挤满了眼巴巴的小儿,个个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望。有几个捣蛋的还叫道:“江大爹,你莫把我脑袋瓜子砸破嘞!”

“砸破你憨脑壳的那定是铜板儿了,你不要可以让给我”,旁边有小儿急忙道。

引得众人大笑。

江春眼见着人太多了,担心安全问题,也就没去凑热闹,况且那包了铜板儿的包子……一想到那铜钱是过了多少人的手才流通到江家的,她就吃不下!

只守在二楼楼梯口上,见有那还蹒跚着走不稳的小不点儿要上来,忙去抱一把。

撒完铜钱,众人七手八脚又把事先准备好的木头椽子搭上去,待牢固了再一层层铺上瓦片,其后拢共花了三日功夫,才将屋顶铺完。